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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高考是我遭遇到的第一個人生滑鐵盧，在此之前是順風順水的少年時代，我以為等在未來的，會是永無止境的鮮花和巧克力。
當年的我，算得上一個不折不扣的學霸。
最好的一次月考成績，我拿了657分，這個數字，令我終身難忘。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，代表著國內一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。
幾乎所有人都在用“一考定終身”來激發我們的內在潛能，學習成績也似乎是走向美好人生的唯一資本。而始終處于年級前十的名次，讓我對自己的光明前程深信不疑。
可誰也沒料到，這樣一個眾望所歸的我，卻考出一個差強人意的分數。
其實也不算太低，已超過一本分數線20多分，可接下來，我又在志愿填報里失誤，這意味著未來的四年，心高氣傲的我將被打發到了一所非著名大學的弱勢專業。
許多人勸我復讀，可我怕錐心刺骨的月考排名，更害怕自己會難逃一而再、再而衰、三而竭的宿命。于是不得不打點行裝，朝著那個意料之外的城市而去。
命運露出第一個猙獰面目時，我無力招架，只能逆來順受地接住。與此同時，我開始清清楚楚地認識到，自己并非被上天厚待的那一個。拼不了背景，也拼不了運氣和天賦。
鐵軌聲單調地敲擊著，我用沮喪鋪成一千多公里的惆悵，以一種落第舉子式的憂傷，去奔赴一個混沌不明的前途。
那時我還太年輕，狹小的世界被高考輕而易舉地撐破，總覺得自己全盤皆輸。
到了現在，我想對18歲的自己說，高考失敗真的沒什么，畢竟，未來的痛苦還那么多！
02
我用了整整一年來平復傷痕，其實少年也識愁滋味，只是那愁緒是輕飄飄的，落到中年人的厚重眼神里，便有些勉強的矯情。
可那迷茫又是實實在在的，經歷過的人都懂，就像選了一條自己不怎么喜歡的路，前頭大霧漫天，看不清未來，但你得硬著頭皮往前走。
到了大二才猛然醒悟，因為一等獎學金沒有我的份。我忽然意識到，在這樣一所普通大學，如果做不到出類拔萃，我將永永遠遠地泯然眾人。
所以我在余下的三年里發奮圖強，做了學校的學生記者，將專業知識立竿見影地學以致用，同時也認真上好每一堂專業課，學分總是名列前茅。
到了大三時，我已經算校園里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。那年我升任記者團團長，無縫對接學校宣傳部，在各類大小活動上露臉，頗有些春風得意馬蹄急的感覺。
前途在握的感覺又回來了，我知道自己已在保研名單內，也可以找到一份前景不錯的工作。無論走了哪一步，這一生應該都不至于太糟糕。
對我來說，大學四年的最大收獲，是用實踐證實了一個簡單淺顯的真理：
努力了不一定成功，但不努力一定不成功。
可我沒把天災人禍算在內，意氣風發的我，還未察覺到災難已在我的身體內部悄悄潛伏發酵。
年輕時，你永遠猜不到命運設下了多少陷阱，你也永遠不知道，前方有多少危機在蠢蠢欲動。
03
發病的時候，我正在實習，距離畢業還有三個月。
初春的昆明櫻花盛放，我在新單位也做得如魚得水。我的父親，已經計劃著為我籌一筆款子，買下單位的福利房，給我的余生拉開一個安穩幸福的序幕。
未來似乎已在這座四季鮮花的城市徐徐綻放。
可是一連好幾天，我都感覺到令人窒息的胸悶和疼痛，到了醫院一查，卻發現血壓高得驚人。那時我還不知道，青壯年人群的高血壓就是大病前兆。
但第六感已經把危機準確無誤地傳達給我，我還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，卻在回程的公交車上嚎啕大哭。我旁邊坐了一個50多歲的大媽，那天她拍了我的肩，握了我的手，用一個陌生人的溫度，安慰了我的驚慌失措。
我的病，在三年的煎熬后看見希望，此時我已輾轉過四五個醫院，終于從尿毒癥的病魔陰影下逃出，帶著來自別人的腎臟存活于世。
可是等待腎源的兩年里，我最常夢見的，卻是高考考場。我夢見自己還沒開始復習就進了考場，面對著詩卷左右為難，為前途未卜的明天眼淚橫流。
醒來后，總是悵然若失，原來我一直對當年的失敗耿耿于懷，或許是因為眼前那種無能為力的狀況，讓我的潛意識一遍遍地返回人生第一個低谷期，試圖與命運的種種刁難達成和解。
然后，我想明白了另一句話：人生不如意事，十之八九。
得病和考不上北大一樣，都是我從未預料到的不可承受之重，可它既然來了，我就只能直面一切。是誰說的，如果命運一定要給我什么，我就接受它。
一個人的抗挫折力，就是他的創造力和生命力。
04
今年的6月7 日，我路過高考考場，看到一群焦慮等待的父母。那些母親穿著旗袍，寓意旗開得勝。父親們則身著馬甲，代表馬到成功。
我停下腳步，站在肅穆的家長中，猛地想起來，9年前的今天，我的爸爸也是這樣虔誠莊重地候在考場外，等待著奮筆疾書的我。
我們都以為那是寒窗苦讀的結束，卻迎來了一個顛沛流離的開始。
在此之前，我只需要用勤奮來獲得高分。在那以后，我必須用堅韌、堅強和堅守去換取生存籌碼。
好在現在的我，早已從當年的沮喪里抽身而退。在經歷過大學歷練和生死洗禮后，高考失敗帶來的那點悲傷簡直不值得一提。
但當年的傷心欲絕都不是假的，因為在那有限的經歷和認知里，這已是生命無法承受的重中之重。
可隨著年紀增長，世界和命運都會露出越來越猙獰不堪的真相。當你真正長大，你會明白，生命的華美長袍下布滿虱子，高考升學，只是其中最不起眼那一只。
那個為了考不上北大而痛哭流涕的我，終將會被這個戰勝病魔的我取代。
成長之所以殘酷，是因為它要將你不斷地打破，這個過程，充滿了疼痛苦澀。可成長的美麗之處，正在于打破之后的重新塑造。
而那個重塑新生的你，宛如破繭成蝶。
